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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生死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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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年古玉到底是塊什麽玉, 怎麽找,眾人不知道,但他們現在確實穿越到了一座荒村之中。

漫長荒涼的土道上立著一塊無字石碑, 村口被透明波動的結界封住,只許進不能出。

四面揚塵,滿目蕭條,這座村子實在破敗得不成樣子, 像是古跡遺址, 早就無人住了。

之前[古鎮]主題順利通關, 系統給了兩件獎勵道具, 目前在許霄手裏。

其中一件是引雷符;另一件是黑色的金屬圓盤,有根梭子形狀的指針, 兩頭窄中間寬, 類似指南針, 卻又不算指南針。

出乎意料的是,他們剛剛踏入這片土地, 原本安安靜靜的指針, 就開始瘋狂轉動起來。

伍時玖嚇了一跳:“這怎麽, 見鬼了?”

“說不定真是見鬼了。”許霄慢悠悠道,“我懷疑這是個風水探測器,一有異常就給玩家提醒。”

“所以說這村子有異常?”

許霄擡起一只手,猶如房產銷售介紹樓盤, 親切耐心給大家解釋。

“你們看,這村子地勢背陰,又有古槐繞宅而種, 房前道路為反弓形, 屬於鎖陰攏煞的經典地形。再加上田地荒蕪、池水幹涸, 陽氣已經虛弱至極,基本構成殺陣格局了。”

伍時玖聽得似懂非懂,但作為團隊裏的捧哏大師,她義不容辭擔起了讚美的角色。

“許哥,你未免也太博學多才了吧!”

“謝謝。”許霄微笑,“不過我知道,你沒聽懂。”

“……其實我主要是好奇,什麽叫殺陣地形?”

“笨蛋,都說了鎖陰攏煞,當然是極易招引邪祟的致命地形。”陸零一臉對待智障兒童的無語表情,“換句話,就是誰來誰死的地形。”

伍時玖恍然大悟:“原來如此,那你怎麽還不死?”

“?”

“啊喏……這地方真的不吉利。”觀月綾子撫了撫心口,“磁場很糟糕,我都呼吸困難了。”

她雖是專業人士,但平時多靠第六感行走江湖,分析問題也比較主觀,且摻雜過多個人感想。

這大概跟中文學習不完善也有關系。

伍時玖奇道:“呼吸困難嗎?我怎麽沒有。”

“可能是你距離常先生很近,陽氣充足。”觀月綾子默默往常肅身邊也挪了幾步,“我出生的時間不太好,體質特殊,陽氣不夠,否則當年也不會,進靈異系統。”

用老話講,即八字陰氣重。

“那橙姐你呢,你沒事嗎?”

“還行吧。”淩橙暮做了兩次深呼吸,淡定如斯,“略微缺氧而已。”

話音未落,先前去村子別處轉了一圈的秦策回來了,聞言站在了離她稍近的地方。

淩橙暮側眸看他一眼:“發現什麽了?”

“一堵墻。”

“墻?”

“對,如果我沒猜錯,我們需要先拆開那堵墻,才能獲取千年古玉的線索提示。”

淩橙暮還沒接話,常肅已經開始挽袖子了:“那就拆……拆唄,我來拆,我在暴力街……街區時,拆過。”

“不能隨便拆。”

“啊?”

秦策沈聲道:“那堵墻很邪門,裏面明顯封印著惡靈,我也只是看到了,還沒靠近。”

“那咱們一……一起去看看?”

眾人商量妥當,由秦策帶路,集體前往荒村深處。

樹幹嶙峋的古槐,每一根枝條都扭曲成詭異的形狀,羽狀覆葉在風裏沙沙作響,宛如誰在絮絮低語。

在飛揚的沙塵裏,他們終於望見了秦策所說的墻。

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呢?具體很難描述,總之在踏上這方區域的一刻,他們就知道,自己腳下踩著早已幹涸的鮮血,而前方的氣息,充斥著勾魂索命的絕望。

當那座橫亙於村後唯一去路的青石磚墻,突兀映入眼簾時,他們均看到了不能更淒厲可怖的景象。

被封於墻中的上百亡魂,正在一片幽幽暗光裏掙紮咆哮,神色扭曲的慘青面容、布滿血跡的空洞雙眼、肉.體腐爛的森森白骨……

亡魂們拍打著虛空想要逃離,卻終是徒勞無功,只能被永遠困在這方寸之地。

這是一堵生死墻。

不得不承認,這回連常肅都感覺有點呼吸滯悶了。

“這墻有什……什麽講究?”

“我了解一點點。”觀月綾子緊張地用手比劃,“封印亡魂的殺陣空間,戾氣與怨氣都很重,容易勾起人最痛苦的回憶,除非意志特別堅定才能通過,不然就會被拖入深淵裏。”

然而要毀掉這面墻,就必須要有人靠近它。

平心而論,眾人並非害怕危險,他們更擔心的是自己的意志沒有那麽堅定。

畢竟是人就有弱點。

半晌,聽得秦策開口:“我去試試。”

“你還是算了。”淩橙暮攔住了他,“我不認為你的意志特別堅定,上次孽鏡地獄是最好的例子。”

“……總得有人去。”

“我去啊。”她不假思索道,“我覺得我的煩心事比你少多了,況且我沒有多餘的痛苦回憶,我去成功率比較高。”

他果斷反駁:“誰也不能保證去了會遭遇什麽,你怎麽就認定自己成功率高?”

“秦執行官,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實力。”

“我只是據實而論。”

“我說不行就不行,我是團隊的隊長,你一編外顧問請停止發表意見。”

秦策薄唇緊抿,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:“你想好了,你現在讓我去,可能是最後殺我的機會,否則將來我一旦改變主意,你必死無疑。”

淩橙暮沈默許久,忽而笑了。

她湊近他,迎視著他的目光,嫵媚的眉眼微微彎起。

“激將法對我沒用,省省吧。”她說,“我就算真要殺你了,也得親手殺,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。”

她轉身,接過許霄手裏的引雷符,又推開小心翼翼來拉自己衣角的伍時玖,頭也不回朝生死墻走去。

待靠近十米之內,如有實質的黑氣迎面襲來,她瞬間消失在隊友們的視野之內。

四面寒意侵襲,前方是如混沌初開的茫茫黑暗,沒有光也沒有路。

淩橙暮站在原地,感覺好像回到了自己眼盲的時候。

她試探性伸出手去,卻什麽也摸不到。

墻內空間與她的想象相差甚遠,這裏太安靜了,安靜得令人不安。

她謹慎向前走了幾步,也不曉得走出了多遠,直到她踢中了某一處堅硬的東西。

她俯身摸索,發現那是一套做工精致的實木桌椅,桌上擺著電腦、鋼筆、觀賞盆栽、瓷杯、小玩偶……

小玩偶的脖子上,掛著一條項鏈,項鏈的掛墜觸感冰涼,似乎是雕刻成了字母的樣式。

C&C.

她正出神間,掛墜卻突然從掌心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氤氳白霧。

白霧彌漫開去,環繞她周身飄浮,最終形成了一道泛著微光的門。

她跨過了那扇門。

當她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阻擋,不能再繼續前進時,她聽到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.炸聲,一時間連腳下地面也開始顫動。

硝煙的味道漸濃。

她看到了遠處模糊的兩道人影,正持槍對峙。

她辨不清他們的模樣,卻可以清晰聽到他們的對話,久久回響。

——沒有誰能活著走出這扇門,你失敗了。

——至少我試過了,我不後悔。

——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?

——反正我也活夠了,早有必死的覺悟,但我沒有想到,你我竟會走到這一步。

——這是我的責任,我保不了你。

——那殺了我吧,也算我成全你的忠誠和責任。

槍聲響起,白霧散去。

撕心裂肺的痛感,迅速蔓延了淩橙暮全身,如同被鋼針劃破的細微傷口,漸次布滿她的每一寸肌膚,鮮血流溢,直至染紅了她的外衣。

她猛一擡頭,見四面八方血光漸盛,無數惡靈猙獰的面孔,正在黑暗裏隱約浮現。

孤魂野鬼淒厲的哀嚎聲,深刻侵蝕著她的耳膜,在這樣的時刻,她反而痛恨自己的聽覺太過敏銳。

很難找到合適的言辭來形容,她那一瞬間瘋狂洶湧的情緒,悲傷,憤怒,亦或是萬念俱灰。

不知從何而起。

這明明是幻覺。

但她卻恍然驚覺,或許自己也曾擁有某些記憶,只不過後來忘記了。

忘記了不代表不存在,也不意味著曾經不痛苦。

血滴落袖口,已經洇濕了她攥在掌心的引雷符。

強烈的疲憊感席卷了她,她用力閉了下眼睛,再睜開時,眼神依舊清亮銳利。

她擦著手上的血,一步一步向前走去,並反手抽出了腰間的盲杖。

沒關系,她不在乎過去,她活了這些年,始終貫徹的原則就是不要回頭看。

縱然是刀山火海,她也要闖出一條路來。

惡靈包圍了她,它們頂著血肉模糊的面孔,紛紛伸出森白的利爪,試圖撕扯她的衣服,滯留住她的腳步,想要將她拖向未知的深處。

淩橙暮猛地一個踉蹌,她轉身盲杖橫掃,刀鋒斬斷了它們的臂骨,又就勢削去了它們的頭顱。

在生死墻內,惡靈可以攻擊她,她也同樣可以消滅惡靈。

只要她有這個本事。

“阿暮。”

耳畔仿佛傳來溫柔的呼喚聲,是夢境裏遙遠不息的回音,記憶裏,從未有人這樣喚過她。

淩橙暮用衣袖擦拭刀刃,她兇狠擡眸,咬緊牙關冷笑。

“我可不記得有誰會叫我阿暮,少騙人了。”

……

空間內血一般的暗紅光芒,恍然又亮了幾分。

“淩橙暮!”

這一次她又聽到了,是熟悉的稱呼。

而且她堅信,這不是幻覺。

下一秒,如烏雲壓境擋在前方的惡靈,被一道暗光從正中央劈開,像是黑夜裏乍現的光明,照亮了她的視線。

秦策收回甩棍,血順著他的脖頸流經鎖骨,最終沒入衣襟,可見要走到這裏也受了不少罪。

然而他仍舊身姿挺拔,步履堅決地朝她走來。

兩人目光相匯,他垂眸註視著她通紅的眼眶,片刻嘆息一聲,語調低沈。

“看來你的煩心事,也並不比我少。”

“你怎麽也進來了?”

“我是行動派,在外面等著太無聊。”

“是想看看我還活沒活著?”

“如果你要這麽理解,也可以。”……

最後的這一段路,是兩人共同拼殺出來的。

血色滿眼,惡靈退散。

再漫長的夜,有人同行就不會顯得絕望。

生死墻的盡頭,立著一扇堆積著累累屍骨的,漆黑的門。

秦策接過淩橙暮手裏的引雷符,反手向門上甩去。

符紙光華大盛,剎那間陰雲蔽日,雷電驟起,暴雨傾盆。

空間被毀,墻體塌陷,整座荒村於滾滾雷聲裏,沈入了地平線以下。

荒村沈沒,無論是在墻內的淩橙暮和秦策,還是留在外面的另外五名隊友,登時全都跌入了無底的深淵。

直至觸及堅實地面。

伍時玖是被人提著領子拎起來的,那人還搖晃了她兩下。

“沒死吧?沒死吧?”

“……”她睜開眼睛,一拳直擊陸零正臉,“你才死了。”

陸零反應極快,立刻反手接住她的拳頭:“你這花拳繡腿,別丟人了。”

“靠。”

常肅和觀月綾子也醒了,兩人慌裏慌張四處尋找。

“呀拜,隊長呢?隊長和秦先生呢?”

“墻塌了,他倆不會出……出事兒了吧?”

“我去找找,一定就在附近。”

許霄揉著不慎被磕青的額頭,語速依然很慢,但腳步卻絲毫不慢,看得出挺著急的。

結果他很快就又意識到了新的問題。

“這是哪,怎麽出去?”

……

淩橙暮是在秦策懷裏清醒過來的,方才空間倒塌的一刻,他用身體護住了她。

她躺在那裏靜默了很久,終於開口喚道。

“秦策。”

她懷疑他又受傷了,伸手摸了摸他的領口,又摸了摸他的胸口,再摸了摸……

秦策忽然攥住了她的手:“別摸了。”

“……誰他媽想摸,我是確認你的存活狀況。”

“還活著。”

“那你告訴我,現在這是到哪了?”

這問題問得奇怪,秦策覺得不對勁,不妙預感襲上心頭。

“好像是在墓穴裏。”他沈聲問,“你的眼睛又……”

“對,又看不見了。”

狗系統整她只會遲到,但從來不會缺席。

好在她心態早就平和了,也習慣了,看得見看不見的都無所謂,都能適應。

“你說什麽墓穴?這是在墓裏?”

“嗯。”

“難怪冷得跟冰窖一樣。”

“常肅的行李箱還帶著,衣服都在裏面,我們去找他們。”

“行。”

這座墓,應該是一座王公貴族的墓,四方陰氣逼人,詭異莫測。

他與她目前所處的位置,是一處較為寬敞的大殿,墻壁和地面都由青磚鋪就,大殿正前供奉著不曉得是哪尊邪神,供桌上堆放著各類金銀寶石的隨葬品。

大殿四四方方,東西南北的角落各立著一具人偶,兩男兩女,挽發髻穿古時衣裳,臉塗銀粉,五官清晰。

秦策看清了,那其實是真人。

古時活人殉葬,或令童男童女鎮墓,多用燒開的水銀從頭頂灌入,再從身體和四肢開洞,加速血液流失,使得水銀流遍全身,達到殺菌功效,以保屍體永久不腐。

手法之殘忍,難以想象。

大殿的東面有一扇墓門,他正欲過去察看,又像是想起什麽,側身牽了淩橙暮的手,替她引了方向。

“這邊。”

淩橙暮原本出著神,此刻一楞: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
“那你不走?”

“……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是個杠精?我在想正事。”

秦策看著她:“想什麽?”

淩橙暮略一遲疑:“我想問你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上次在孽鏡地獄,你究竟看到什麽了?”

秦策沒料到她會莫名其妙問這個,不禁沈默。

半晌,他低聲道:“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,也許跟我的記憶有關。”

“痛苦嗎?”

“很痛苦。”他難得一笑,又搖了搖頭,“但即使痛苦,我也想把那段往事拼湊完全,總比每夜每夜的噩夢要好多了。”

他需要給自己一個清楚的交代。

已經這樣身不由己了,若連最後知情的權利都失去,糊塗茍活著還有什麽意義?

他問她:“你呢?我以為你在生死墻裏,是沒有弱點的。”

“我也沒想到,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。”

“痛苦嗎?”

“可能我看的那個人比較痛苦,但這種痛苦又傳達給了我。”淩橙暮嘆了口氣,“就……很混亂,我討厭一切混亂的事情。”

“那就不要想了。”

兩人來到了那扇墓門前,見最邊緣的位置有個鎖孔,是六角鎖孔,形狀有些奇特。

秦策想起來了:“游戲開局時,你是不是在黑狗的嘴裏找到過一把鑰匙?”

“沒錯。”淩橙暮把手伸向口袋,摸出那把銅鑰匙遞給他,“你試試。”

秦策將鑰匙插進鎖孔,片刻只聽摩擦地面的沈重聲音響起,墓門緩慢朝一側挪開。

……露出了門後亂成一團的其餘隊友。

許霄正四處找工具打算撬門;

常肅活動關節熱身,看樣子是準備嘗試強行破門;

伍時玖勒著陸零的脖子,想把他的腦袋往墓門撞,陸零在揪她辮子;

觀月綾子則在好言相勸:

“你們不要再打啦。”

眼看著倆小崽子收勢不及,就要撞到淩橙暮,秦策擡手擋了一下,冷眼看向陸零。

“幹什麽呢?”

陸零登時急剎車,並乖乖放開了伍時玖的辮子。

“……秦哥,你們沒事啊?嚇死我了!”

伍時玖歡天喜地:“橙姐!我一猜你們就在門那邊!”

淩橙暮淡定開口:“聽動靜挺熱鬧,看來大家都很平安,這我就放心了。”

觀月綾子不安道:“隊長,你眼睛……”

“啊,又暫時性失明,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陸零頓了一頓,神色古怪:“是極地系統的懲罰後遺癥?你果然是重犯,要不是現在系統bug不斷,你根本也不可能覆明。”

許霄微笑拍他的肩膀:“及格小兄弟,少說兩句有助於身體健康啊。”

“?”

伍時玖挽著淩橙暮的手臂,跟她念叨:“橙姐,那千年古玉肯定就藏在這墓裏,所以咱們最後是要盜墓啊?”

“也不能算是盜墓,你當作研究保護文化遺產吧。”

“我以前聽說過,什麽‘尋龍分金看纏山,一重山是一重關’?”

“沒用,少琢磨點影視作品,畢竟系統也不按常理出牌。”

“那咱們上一關剩下的道具呢?”

這時,剛往門內邁了一步的許霄,他手裏的羅盤針,猛然再度飛速轉動起來。

他疑惑擡頭。

大殿四角的童男童女,齊刷刷轉向這邊,塗滿銀粉的一張臉,忽有笑容綻裂開來。

那尊供奉的邪神,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鐮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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